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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玄影風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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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青韻選中一個木桶提了起來,靜默不足須臾,倏地轉身就是一擲,正打在那個往自己步步靠近的婦人身上,幾乎是瞬間,對方揮手一拳將木桶打缺在地。

李青韻輕靈的掌風隨即而至,與其剛猛的拳勁霎時纏鬥在了一起,三兩招之後,手腕靈活一翻,收臂一掌擊出,正與對方的拳頭碰了個正著。

婦人只覺瞬間內氣微震,立刻連退了數步,陰沈的目光中微帶訝然:“小丫頭,想不到還是個高手。”一邊咬著牙冷笑一聲,從身上摸出來兩排指環尖釘套在了雙手上,“亮兵器吧,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”

李青韻目光迅速一瞥,往旁邊走了兩步,伸腳把地上一根兩只粗的木枝挑起來握在了手裏,看著對方說道:“我的兵器不在身邊,你若想見識,不如我們換個地方打?”

“少跟我使花招,”對方冷道,“我不是來跟你比武的,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,偏要在這個時候壞我的事,你就聽天由命吧!”

話音落下,已揚起閃著微冷寒光的拳頭騰步襲來。

李青韻旋身躲開,揚起手中木枝便抽在了對方的手臂上,然而因為這並不是她趁手的武器,樹枝在她手裏用著終是力量不足,並未能擊中要害,於是下一瞬,對方拳路一拐,朝她面門撲來。

她立刻仰身彎腰躲過,腳下一蹬,手中木枝“啪啪”又在他雙腿曲泉穴處用力各拍了一下,只見其原本穩如磐石的下盤驟然便是一晃,李青韻趁此機會一腳踢在了婦人的右腳後跟上,眼看著其將要被她斜踹在地,卻又順勢翻了兩個跟頭以手支地化解了過去。

兩人暫時停了手,防備地看著彼此。

李青韻看了眼對方緊攥的右手,說道:“江月哥哥說你會回來救你的妻子,我原本還不太相信,沒想到你真的來了。”

原來這婦人是個男扮女裝的,且不是別人,正是玄影二鬼之一,那獨眼女人的丈夫。

此時的他為了喬裝救人已經刮去了原先的絡腮胡,露出了整張面龐來,拋開他這身不倫不類的女裝打扮來看,長相竟然頗為英俊。

男人忽地冷笑一聲:“看招!”話音未落,他倏然揮出緊攥的右手,朝她丟了個白色的玩意兒過來,李青韻下意識揚起木枝打去,這才發現竟然是個被紮破了的小布包,她這一打,裏面的粉末霎時大量飛灑了出來。

李青韻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點,連忙擡手自封了穴道,旋即怒氣陡燃地擡眸望去,起手正要開打,忽聽外面響起了銅鑼聲,接著人聲嘈雜,有人大喊“走水了”。

她不由一楞,心裏忽然閃過四個字:調虎離山。又轉念一想,憑江少楓的本事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,倒不如自己先把這人抓住了交給他再說。然而一念至此,她卻眼前一昏,腳下打了個軟,險些站不穩。

李青韻頓覺不好,這迷藥居然還挺厲害,早知道就不該把針包放在細軟裏,應該隨身帶兩根的。

她暗暗做好了拼力一搏的準備,腦海中思緒一閃,當即掰開了手裏的樹枝,只是還未來得及下一個動作,便見對方縱跳而起,從竈房後墻上的窗戶飛了出去。

李青韻愕然之餘,立刻快步走到水缸邊俯身把腦袋埋了進去,冰涼的井水立刻回攏了她的意識,隨後也顧不得多耽誤,出了竈房便直往夜色下火光聚集的地方跑去。

府衙大牢門前負責看守的衙役還在,從外面看去這裏還是之前風平浪靜的模樣,只有夜風吹動著檐下的素色燈籠,昏黃的光影在地上搖搖晃晃。

李青韻只瞥了一眼神色嚴峻的守衛便快步跑了進去。

江少楓正半蹲在地上細細打量著手裏那條已經斷了的栓門鐵鏈,聽見有人跑進來,下意識擡頭看去,怔了怔,看著來到近前的李青韻道:“你這是怎麽了?”

李青韻就把先前在竈房裏遇到玄影二鬼之一的事說了一遍。

江少楓看了眼她濕漉漉的頭發和衣襟:“你先回去換件衣服,把頭發絞一絞,小心染了風寒。”

李青韻卻不是很在意這個,往牢房裏瞅了一眼,問道:“人跑了?”

“暫時也沒什麽要你幫手的,田大人已派了人去四處搜捕了。”江少楓看見她額上還有水在往下滴,索性隔著袖子拉了她就往外走,“先回去換衣服。”

李青韻連忙邁開了步子跟上。

一路上她還在打聽著當時牢房裏的情況:“所以那所謂的‘走水’果然是調虎離山吧?”

江少楓轉頭笑著“嗯”了一聲:“還好你機智,一早留了後手,咱們也不怕她不回來。”

李青韻冷不丁被他這麽含笑直白地稱讚了一下,霎時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,垂眸彎了彎唇角,一時也不知該怎麽接話。

還好很快就回了客院。

江少楓把她趕回房間後就從外面關上了門,然後揚聲說了句:“我就在門口站著,有事就叫我。”

聽到房間裏傳來了她的應答聲,他笑了笑,轉身往門邊一靠,開始想事情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雙開木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,正聚精會神有所思慮的江少楓下意識轉過了頭,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,便倏地頓住。

她穿了件豆青色繡蘿紋的輕紗衣裙,一頭烏發被青色的緞帶隨意紮著散在腦後,就那麽望著他,一雙似有波光微漾的眼睛好像在說“我換好了,我們來說話吧”,仿佛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。

片刻後,他剛剛“額”了一聲,還沒來得及說什麽,忽然反應過來的李青韻眼珠子往下一轉,楞

了一瞬,拔腿就閃進屋裏關上了門,還隔著門丟了一句:“穿錯了!”

他站在門外頓了頓,“噗”地笑出聲來。

過了會兒,她重新穿著男裝走了出來,就著屋裏透出來的光,臉上似還隱約有些泛紅。

江少楓正抱著手坐在廊檐下似笑非笑地瞧著她。

“我,”李青韻勉強解釋了一下,“我有時候會穿一穿女子的衣服。”心裏卻在納悶,怎麽剛才就順手拿了女裝呢?而且穿完了出來竟也絲毫沒覺得不妥!

但她旋即又轉念一想:江月哥哥知道了她是女兒身又如何呢?連那玄影二鬼都看出來了。可若是他後來才知道,會不會覺得自己有意欺瞞?師伯說女扮男裝才方便行事,或許他也是因此才願意帶我一同上路?也不知換回了女子身份,他還會不會像這般拿我當好友……

她正暗自糾結時,他已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:“我們先在這裏待兩天吧,若到時官府還無什麽進展,便啟程去錦州。”

她有些意外:“你覺得他們不會回來了麽?”

江少楓沒有回答,只是說道:“今夜來救人的多半就是與你在林中交手的那個,而照你所說當時在竈房裏發生的事來看,那男鬼應該並不知道會有人來幫他救人。”

李青韻想了想,也有些回過味兒來,讚同道:“如果他知道有人來幫自己救人,就根本不必費事男扮女裝躲在竈房找機會混到牢裏去……一個手段粗暴,一個小心翼翼,行事風格完全不一致,可見事先也沒有溝通過。”

江少楓點頭。

“那這個人到底有何用意呢?”李青韻頗感不解,“藏著掖著的幫人,也不肯現身。”

“你過來看看這個。”他拿起放在手邊的那根斷掉的鐵鏈遞給了她。

兩只粗的鐵鏈條,裂口處竟然是生生被扯斷的。

“好厲害的手勁。”李青韻說完便陷入了深思中,片刻後,看向江少楓道,“你懷疑是七煞派的人?”

“風雷拳一向以拳勁霸道著稱,”江少楓說道,“偏偏玄影二鬼的拳路也被你看出來源出七煞派,這巧合未免有些太巧。”

李青韻又想起什麽,問道:“所以你覺得她被救走了就不會回來,是因為背後會有高人為她解了紅疹之癥?”

江少楓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:“這人未必有多高,否則他根本不用回避和你我正面交鋒,而且人在剛脫困之時是無暇顧及這麽多的,他們還沒有時間緩過來想明白這藥到底是真是假。我只是覺得,他幫著救人卻並不和另一個通通氣,也許……是另有打算?”

李青韻道:“可是她的腿被你傷了,照理說也走不遠。”

“嗯,”江少楓朝著漆黑如墨的天空望了一眼,“就讓官兵先去找吧。如果這兩天沒有消息,這裏應該也查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,到時我打算趁著姑父過壽的機會去一趟七煞派。”

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剛才說的啟程去錦州,指的並非他們原本的行程,而是恰好也地處其間的七煞派。

她想起先前所見,不免有幾分感慨地道:“我看那個男人原本是相貌堂堂之人,那女子其實也是個美人,而且所使的武功還與鶴雲城第三大門派似是同源,也不知怎麽會做起采花賊來。”

誰知江少楓聽了她這麽說卻是一笑:“你覺得相貌堂堂,出身名門,就一定是好人了?”

李青韻哽了一下,說道:“可是自小受有師門教誨,總比那些山寨惡匪、邪門中人本心端正吧?若非親眼所見他們兩人的惡性,實在令人難以想象。”

江少楓看了她良久,微微而笑:“你這般以貌取人,可小心要吃虧了,怕是哪天我把你拐去賣了還覺得是同我不小心失散了吧?”

她皺了眉,剛要辯駁,卻聽他又說道:“我父親是個十分正直的人,小時候他先教我的都是大丈夫立身之德行,但自我習武開始,他就讓身邊的人時不時地給我下套,或是今天被騙去關兩日,或是明日被暗算掛了個彩,且這些大多還都是我從小就親近信任的人。”

李青韻愕然:“這是何故?”

江少楓淡笑道:“我爹說,世道險惡,知人知面難知心,看人是不可看表面的,與其放了我將來被別人算計,還不如先被自家人教訓個夠。”

他轉過頭,見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,目光中不由泛出幾許溫然。

“十七,”他說,“偽君子這一形容可不是說來好玩兒的,我看你倒是不怕明著來的惡人,只是以後還要多提防一些不像壞人的人為好。譬如這采花賊,也並非一定就是樣貌醜陋,貪花好色之性與相貌好壞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系。”

李青韻非常認真地思索著他說的話,末了,擡頭似有不滿地說道:“但我的眼光也並不是你以為的那麽差,我看你就看得很準。”

江少楓一楞,定定看著她的眼睛,問道:“你怎麽就知道你看得準?”

李青韻想也不想地脫口便道:“你生性善良,待人很好。撇開你路見不平收拾采花賊此事不說,那時候林中初遇你我互不認識,你見我迷了路便在路口等我出來,還烤魚給我吃,打架也不讓我出去,在林子裏走散了還特意來找我,還有……”她沒好意思說自己用包袱試探他品行的事,忽地微紅了臉打住,又一吸氣,看著他道,“總之,我知道你是好人。”

江少楓沒有說話,只這麽靜靜看了她良久,廊檐下光影昏暗,他眸中深邃仿若幽幽墨潭,李青韻不由自主地也盯著他看,卻不知道自己這麽盯著他是要做什麽,只覺得他的眉眼實在好看。

忽然,她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,低聲似微帶無奈笑意:“你啊,真是個實心眼兒。”

她嘴唇動了動,剛要說什麽,他卻從身上拿出了一支缺了一角的琉璃海棠花簪遞到了她面前。

不好。李青韻心頭突然一陣發虛,但旋即又覺得一支發簪而已,並不能說明什麽,於是一臉鎮定地擡頭望著他。

“十七,”他卻微微一笑,說道,“我們認識這麽久,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。其實我姓江,叫江少楓。”他說到這兒,頓了頓,續道,“人稱——江月公子。”

李青韻楞了楞,回了句:“哦,我是琳瑯閣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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